( )关在菩萨庙的日子不比山中冷清，附近还有几家人家能走动，哑女阿清常拉着王维去她家做客，她爱读书写字，极有天赋，一教就会，王维就和她爷爷分几杯淡淡的土酒，指点她握笔的姿势。纸是王维带来的，自从第二次寄信被抓包后，他就被看管得极严，信再也无法带出去，他没了作诗的心情，索性赠给小友练字。

“王伯有挂念的亲人吗？”阿清在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了几个字，问。

王维笑着比了个手刀说“你是成心让你王伯心里难受是不是？”

阿清缩头，埋头写了很久，推到他面前“阿清替您给他寄信。”

王维看了许久，转开眼，接着伸手抚她的头发，低眸温声道“不打紧的，他未必在乎这封信，可你要是被发现了，可就有苦受了。”

“阿清不怕！”

“王伯不敢，”王维倒空酒壶，撑地起身，和她说，“你爷爷回来怕是要吼我，让他不要生气，我明日再舀些好酒来让他高兴高兴。”

阿清搁好笔，送他到门口。还想跟出去，被他赶了回去。

乡间月色清光亮，昨日下过雨，田垄里湿湿的，不好走。王维酒量一般，今日贪杯，搞得现在头有点晕，好几次踩进烂泥里，拔都拔不出来，急得他冒了一头汗，丧气地蹲了下去，叹了口气。

后边有个田汉突然粗声粗气地开口“为何挡着路啊？”

王维“对不住，鞋子陷泥里了……”

田汉二话不说，将锄头靠在一边，过来替他拔靴。

他伸来的双手细腻光滑，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光，令王维这个实打实的读书人都自愧不如。心想这个田汉今天莫不是第一次下田？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，抬头看了眼月色，这都什么时辰了，还有人在田里面转悠吗……

冷不丁，脚踝处传来剧痛，王维顾不得风度，痛得大喊出声。

田汉冷静地说“你脚崴了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
王维愤怒地要说明明是你把我脚掰崴的！你这个粗俗的……

但他整张脸痛得抽筋，根本说不出话。田汉也不废话，一手从他腋下伸过，一手从他腘窝横出，轻轻松松将他搂了起来，步履平稳地穿过田垄。

王维挣扎的力气还有的，从齿间逸出几个字“你……究竟……”

“王先生。”

田汉不再刻意改变音色，用原本的声线轻声道。

王维仿佛被掐住了喉咙，再也发不出声音。

往来的夜风仿佛回到辋川花谷，片片落花从树间垂落，又从二人肩头轻轻被拂去，浩漫得像天气。他王先生王先生地跟在他身后，又王先生王先生地催他快走。

王维如鲠在喉。他不敢说。不敢看。

但他知道他的目色是天底下最明亮，飞扬又带着笑意，只望向他一人。

裴迪啊裴迪。

我未曾有胆子与信你，你却有胆子闯我业缘关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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