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北方，大年三十是一定要吃饺子的，一家人坐在一起，手上沾满白白的面粉，早就准备好的面团，揉呀揉呀，再搓成长条，揪成一块一块的，叫jizi，四声加轻声，然后再把jizi用擀面杖舒展成面皮，包进去调好的馅料，还有那个几个金光闪闪的硬币。

木熙的饺子皮已经擀的相当地道，老陆高高兴兴的撒手来包饺子，不过他永远是说的时候比包的时候要多，左手端着放好馅料的面皮，能说上十分钟才想起来手里还有饺子，要是你让他再拿出一块面来，说不定他能把手里那带馅的皮直接按进面团里。

“伯父伯母，我决定去英国读企业管理了，”木熙突然说，我俩已经商量了几天了，就是不知道找什么时候跟他们开口。

“什么时候？”老陆一下子精神了，大手把饺子一捏，也不管什么有没有褶了。

“现在去办手续的话，应该今年夏天就走了，”木熙擀好最后一个皮，老陆把他推倒一边让他歇会儿，自己接过擀面杖。

“小柒呢？”老太太手里也不动了，看着正在一边装作很淡定的在包饺子的我。

“我，我打算跟他一起走，”我不敢看老太太，我怕我自己哭出来，我望向了老陆同志，他永远的那种镇定和睿智，是我此时最想知道的意见。其实我说走，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做这个决定。

老陆没有抬头看着我，只是加大了力气在擀着面皮，手上的血管清晰可见，像是遒劲的树干。

“不过，小柒不知道去英国学什么，就想征求一下意见，”木熙赶紧出来打破沉默，可是他不知道这句话让整个场面更沉默了。

“那个，爸妈，我去拿几个硬币，”我连忙咳了两下，然后钻进屋子里，从存钱罐里往外抠着硬币。

照例把硬币先用清水洗，然后泡在醋精里，最后用开水烫几分钟，保证干净无毒。小时候我最喜欢这个工作了，虽然知道这些硬币自己可能吃不到。现在想来，大概是因为这个工作只能有一个人做，所以觉得是一种无上的荣耀。

老太太开始说老陆同志的饺子皮擀的不圆，老陆开始说老太太的饺子不好看。老太太不干了，什么太阳饼，麦穗饺，各种花样的饺子一样样的都出现在了面板上，一时间面板上有了很多生气。

木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啥，我赶紧过去，教他包麦穗，包出来一个个像肥呼呼的小耗子，还记得我小的时候跟老太太学这个的时候，笑的前仰后合，可是今天跟木熙却怎么也笑不出来，之前话题太沉重，谁都不可能没心没肺的忘了这个。把家里一直捧在手心的宝贝送到那么远去读书已经很担心了，这一下又送出国...

饺子被码在竹帘上，摆在面板上，等着午夜的时候下锅。老妈在茶几上摆了一大盘的花生瓜子，还有花生露，汇源果汁，苹果，桔子，葡萄，当然还有一大盆的冻柿子和冻秋梨。屋子里灯火通明，一家四口在沙发上坐定，外面的爆竹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，电视的声音已经开到了最大，还是有些听不清。老陆一根一根的抽着烟，表情上却没有丝毫的波动，老太太就一直磕着瓜子，也是不说话的看着春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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