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京兵部衙门的门子终于回到了大门前。

在这府门前，稳稳地停着一个轿子。

轿子很朴素，不过周围的卫士却不敢怠慢，一个个手按腰刀，神情紧张，让人一望便可知道，坐在这轿子里的，必定是非常人。

门子上前，恭恭敬敬的道：“伯爷请抚台大人进去说话。”

王守仁因为平叛宁王有功，正德时便被敕封为新建伯，这位功绩并不亚于杨一清的人，显然混的远不如杨一清，可见这世上的所谓圣贤，往往都命运跌宕。

只怕也正因为如此，王守仁磨砺过多，性格才变得如此消沉。

徐谦从轿子里钻出来，掸了掸身上的官服和纱帽，旋即步入衙门，穿过前堂，进入后衙。

后衙里很是朴素，待到了花厅，便可看到门口一人负手而立，幽幽的看着自己。

徐谦明显的感觉到，这个目光投向自己的人，明明普普通通，甚至连站立都有些勉强，可是那一双眸子，却如一束光，让人对此人，油然起敬。

“是徐抚台吗？”这人说话平淡，平淡的话语之中，却又透着一股平易近人。

徐谦上前，身作揖，道：“生徐谦，拜过先生。”

这是弟子礼，徐谦自诩为王门人，虽然没有光明正大的承认，可是天下人，谁不晓得他是王的急先锋，现如今，为了新政需要，他并不避讳这个身份。既是门人，向王阳明行弟子礼。自然而然不存在什么尴尬。

王守仁呵呵一笑，上前拉住他。道：“不必多礼，请进。”

徐谦朝他点点头，进入花厅，二人分宾坐下，而王守仁，则是继续坐在他的摇椅上，他的弟子刘彦斟茶上来，想要侍立一旁，王守仁朝他摆摆手。示意他到外头等候，刘彦迟疑了一下，乖乖出去。

“久闻徐抚台的大名，今日一见，果然是得志少年，只可惜，老夫已经老了，徐抚台小小年纪，如今已是封疆大吏。少年英才，羡煞旁人。”

徐谦意味深的看了王守仁一眼，道：“羡煞的是旁人，可是先生却志不在此。所以想来，羡不到先生吧。”

王守仁微微一笑，既不承认。也不否认，只是淡淡的道：“老夫的心已经淡了。这世上有人建功立业，有人少年得志。天下，总得有那么几个，宁愿默默无语，耐得住寂寞，去穷究天下道理之人。”

徐谦道：“只是不知，先生穷究天下道理，为的是什么？”

王守仁道：“只求静心。”

徐谦微笑：“外间都说，王非孔，不知先生认可这种说法吗？”

说到至圣先师，王守仁立即肃然起敬，道：“非也。”

徐谦道：“那么子曰：齐家治国平天下，又曰，以致用，不知先生是否认可？”

王守仁似乎看出了徐谦的小心思：“孔求的是大治，所以要大治大同，要大治大同，就要先固本心，而有为，这没有错，可是徐抚台此言，莫不是说老夫淡薄了名利，非效孔孟，实效老庄？”

孔孟之和老庄之的区别，就在于追求，老庄讲究清静无为，说白了，就是要出世，去追求心中的道，这个道，和别人没关系，只和你自己有关，所谓人本身的升华。而孔孟则讲究入世，孔孟之道，讲究天下苍生，即所谓读书人应以天下为己任，而有成就要以致用。

王守仁现在的状态，倒是和老庄没什么分别了，他纵然被朝廷任命了南京兵部尚书，却依旧还是蜗居在这洞天里，对外头的事，不闻不问，王艮等人推广王，他反而不悦，写信斥责，这应该和他的生活经历有关系，他是个人生跌宕起伏的人，看破了世情，人生大起大落之后，对名利，自然而然的有了一种厌倦之心。

徐谦这番话，就是隐喻王守仁自己不能知行合一，否则为何要这般厌倦世俗呢？

王守仁捋须微笑，对徐谦的指责一笑置之，淡然道：“你的话，老夫不同意，圣人倡以致用，也倡言传身教，老夫年迈，只好言传身教，倡导圣人之。”

徐谦道：“那么敢问，先生教导了几个弟子？”

王守仁欣慰的道：“十几人。”

徐谦又道：“可是江南遍地都是王门人，先生如何看待。”

王守仁脸色冷下来：“他们的不是王。”

这句话，有点份的意思，按理说，王守仁这样的人，不应该说这样的话，因为这话儿有点像小孩子赌气，和我不和小芳做朋友差不多。

王守仁确实肚子窝火，王经义，早被这群混账弄的面目全非，打着知行合一的旗号，今日把王和礼议联系起来，明日又用来骂朝中的诸公，后天不顺眼了，又拿来搞新政，这王成了一个筐，但凡是抱有政治目的，对现状不满的人，统统把自己的私货往里头钻，而现如今，王守仁也看明报，再看明报里那些所谓王大儒们的章，连他自己都傻眼，这是自己的主张吗？这也和自己有关系？原来知行合一，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是这样的理解？

其实但凡是圣贤，都遇到过这种情况，无论是孔孟还是程朱，若是晓得后世他们所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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