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(2/2)

作品:《情史

,汤药不能下,形骸骨立,臭秽狼籍不可闻。军校遂弃之道周而去。行路为之伤嗟。道旁有土龛,众为舁至土窟中。数日痢渐可。衣服悉为暴客所窃取,但以败叶乱草蔽形而已。渐诣市求丐。有老妪谓曰:“观尔非求乞者也。我有住处不远。”即携以往。妪为沐体,日进粥饮。不数月,平复如故,颜色艳丽。忽有士子过小纪,赠妪绿绢五十匹,载之而去,偕往襄阳。会襄帅安从进叛,左右杀士子纳其妻。从进败,为乱兵所得,送至都监张相寨。张即从思也。张相共获妇女几十数人,独宠士子之妻,深厚之。数岁,张之正室病亡,遂以继室封为郡国夫人。一应家事,上下男女,皆属指挥,治家甚严肃,动有礼法。及张加使相,进封大国夫人,寿终于洛。

始否终泰,此女与荧阳生是的对。

郑中丞

文宗朝,有内人郑中丞(中丞,当时宫人官也)善胡琴。内库有琵琶二面,号大忽雷、小忽雷。因为匙头脱损,送在崇仁坊南赵家料理。大约造乐器悉在此坊,其中有二赵家最妙。时权相旧吏梁厚本,有别墅在昭应县之西南,西临渭河。垂钓之际,忽见一物流过,长六七尺许,上以锦缠之。令家童接得就岸,乃秘器也。及发开视之,乃一女郎,妆色俨然,以罗巾系其颈。遂解其颈巾,视之,口鼻之间尚有余息。即移至室中,将养经旬,方能言语。云:“我内弟子郑中丞也。昨因忤旨,令内人缢死,投于河中耳。”及如故,垂泣感谢。厚本无妻,即纳为室。自然善琵琶。其琵琶在南赵家修理,恰值训注事,人莫有知者。厚本因赂其乐器匠,购得之。至夜分,敢轻弹。后值良辰,饮于花下,酒酣,不觉朗弹几曲。是时,有黄门放鹞子过门,私于墙外听之,曰:“此是郑中丞琵琶也。”窃窥识之。翌日,达上听。文宗始常追悔,至是惊喜。遣中官宣召,问其故,乃舍厚本罪,任从匹偶,仍加赐赉焉。

郑中丞既以绝技取宠,一忤旨,遂不获怜。文宗亦太忍矣。不夺其偶,使得自遂,庶几善补过者乎!

刘奇

宣德间,西河务刘翁夫妇,业沽酒,家亦小康。年俱六十余,无子。值雪天,有童子少俊,随父投宿。及明,父病寒,不能兴,数日竟死。刘为殡于屋后。此童遂留为儿,不没本姓,命名刘方,克尽子道。居二载,复值大风,有少年舟覆遇救,坚持一竹笼,哭泣不止。叩之,则山东刘奇。父以三考听选,举家在京。遭时疫,父母俱丧,无力扶柩,此笼中乃火化遗骨也。既被溺,行李荡然,无复归计。刘翁侧然,为助资斧。奇去月余,复负笼而来,云:“故乡遭河决,已漂尽矣。愿乞片地理骨,而身为仆役以报。”刘翁许之。奇与方遂为兄弟,同眠共食,情爱甚笃。奇颇通文理,因教方读书,方亦日进。久之,刘翁夫妇俱殁,二人丧之如嫡。方复往京,移母柩至,与父坟合葬。三家之坟,如鼎峙焉。事毕,停沽酒而开布肆,家事日起。镇富民有来议姻者,刘奇欲之,而方执意不可,奇不能强。

一日,见梁燕营巢,奇题一词于壁云:

“营巢燕,双双雄。朝暮衔泥辛苦同。若不寻雌继壳卵,巢成毕竟巢还空。”

方见之,笑诵数次,亦援笔而和词云:

“营巢燕,双双飞。天设雌雄事久期。雌兮得雄愿自足,雄兮将雌胡不知!”

奇览和,大惊曰:“吾弟殆本兰乎?自同卧以来,即酷暑,未尝赤体。合之题词,情可知也。”乃佯为不悟,使方再和一词。方复书云:

“营巢燕,声声叶,莫使青春空岁月。可怜和氏璧无瑕,何事楚君终不识?”

奇笑曰:“否弟果女子也。”方闻言面发赤,未及对。奇复云:“你我情同骨肉,何必隐讳。但不识何故作此装束?”方蹙额告云:“妾家向寓京师,因母丧,随父还乡,恐中途不便,故为男扮。后因父殁,治埋浅土,未得与母同穴,故不敢改形。欲求一安身之地,以厝先灵。幸葬事已毕,即欲自明。思家事尚微,兄独力难成,故复迟迟耳。”奇云:“尔我同榻数年,爱逾嫡血,弟词中已有俯就之意,我亦决无更娶之理。昔为兄弟,今为夫妇,恩义两全,不亦可乎?”方曰:“妾筹之熟矣,三家坟墓,俱在于斯,弃此而去,亦难恝然。兄若不弃陋质,使侍箕帚,共奉三姓香火,妾之愿也。”是夜,两人遂分席而卧。次日,奇请镇中年老者为媒,择吉告于三基,遂成花烛。里中传为异事,因名其地为“三义村”。

方之题词,近于自衒。然主意实在奉祀,见识既高,作事又细腻,真闺杰也。大刘虽曰端人,终是騃汉。小刘固然贞女,诚亦巧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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