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六章(1/2)

作品:《情史

散乐女

宋齐丘,豫章人。父卒,家计荡尽,朝不谋夕。时姚洞天为淮阳骑将,素好士,齐丘欲谒之。奈囊空,无以备纸笔之费。计无所出,但于逆旅闷坐。如此数日。邻房有散乐女,甚幼,问齐丘曰:“秀才何以杜门不出?”齐丘以实告。女叹曰:“此甚小事,何吝一言相示?”乃惠以数缗。齐丘市纸笔,为诗咏以投洞天。其略曰:“某学武无成,攻书失志,岁华蹭蹬,身事蹉跎。胸中万仞青山,压低气宇;头上一轮红日,烧尽风云。加以天步凌迟,皇纲废弛,四海渊黑,中原血红。挹飞苍走黄之辩,有出鬼没神之机。”洞天怒其言大,不即接见。齐丘窘急,乃更其启,翌日复至。其略云:“有生不如无生,为人不若为鬼。”又云:“其为诚恳万端,只为饥寒两字。”洞天始悯之,渐加拯救。徐温闻其名,召至门下。及昪之有江南也,齐丘以佐命,遂至上相。乃上表云:“娶散乐女为妻,以报宿惠。”许之。

漂母而下,数百年又得散乐女。彼须眉男子,拥素封而坐视人饥寒者,视兹妇能不愧死!

刘道真少时,尝渔草泽。而老妪闻其歌啸,知非常人,杀豚进之。道真食尽,了不谢。妪见不饱,又进一豚,食半而去。后为吏部郎,妪儿时为令史,乃超用之。此漂母之报也。欧阳彬困于淮南,歌人瑞卿,以家财资之入蜀。及贵,卒偕老。此散乐女之报也。虽然,彼皆女中丈夫,非望报者也。夫漂母与散乐女之不朽千秋也,岂在赠金乞娶时哉!

珍珠衫

楚中贾人某者,年二十余。妻美而艳,夫妇之爱甚笃。某商于粤,久不归。其家近市楼居。妇偶当窗垂帘外望,忽见美男子,貌类其夫,乃启帘流盼,既觉其误,赧然而避。男子新安人,客二年矣。见楼上美人盼己,深以为念。叩姓名于市东鬻珠老媪,因遗重贿,求计通之。媪曰:“老妇知之矣。此贞妇,不可犯也。寻常罕睹其面,安能为汝谋耶?”新安客哀祈不已。媪曰:“郎君明日午余,可多携白镪,到彼对门典肆中,与某交易,争较之际,声闻于内。若蒙见召,老妇得跨足其门,或有机耳。然期在合欢,勿许岁月。”客唯唯去。

媪因选囊中大珠,并簪珥之珍异者,明日至肆中,佯与新安人交易,良久,于日中照弄珠色,把插搔头,市人竞观喧笑,声彻妇所。妇果临窗来窥,即命侍儿召媪。媪收货入笥,曰:“阿郎好缠人。如尔价,老妇卖多时矣。”便过楼与妇作礼,略叙寒温,出货商榷数语,匆匆收拾,曰:“老身适有急事他出,烦为简置,少间徐来等论。”既去,数日不至。一日雨中,媪来曰:“老身爱女有事,数日奔走,负期。今日雨中,请观一切缨络。”妇人出箧中种种奇妙,老妪赞叹不一。形容既毕,妇综核媪货,酬之有方。媪喜曰:“如尊意所衡,固无憾。向者新安客高下不情,徒负此丰标耳!”妇复请迟价之半,以俟夫归。媪曰:“邻居复相疑耶?”妇既喜价轻,复喜半赊,留之饮酌。媪机颖巧捷,彼此惟恨相知之晚。明日,媪携酌过,倾到极欢。自此,妇日不能无媪矣。媪与妇益狎,时进情语挑之。妇年少,未免愁叹之意形于颜色。因留媪宿,媪亦言“家中喧杂,爱此中幽静,明夕当携卧具来此”。次日,妇为之下榻。媪靡夕不至,两床相向,嗽语相闻,中夜谈心,两不相忌。

新安人数问媪期,辄曰:“未未。”及至秋月,过谓媪曰:“初谋柳下,条叶未黄,约及垂阴,子已成实。过此渐秃,行将白雪侵枝矣!”媪曰:“今夕随老身入,须着精神,成败系此。不然,虚废半年也。”因授之计。

媪每夜黑至妇家,是夕,阴与新安人同入,而伏之寝门之外。媪与妇酌于房,两声甚戚,笑剧加殷。媪强侍儿酒,侍儿不胜,醉卧他所。独两人闭门深饮,各已微酣。适有飞蛾来火上,媪佯以扇扑之,灯灭,伪启门点灯,复佯笑曰:“忘携烛去。”折旋之际,则已暗导其人于卧榻矣。顷之,辞以夜深火尽,复闭门。妇畏暗,数数呼媪。媪曰:“老身当同帷作伴耳。”乃挟其人登妇床,妇犹以为媪也,启被抚其身,曰:“姥体滑如是!”其人不言,腾身而上,妇已神狂,听其轻薄而已。欢毕,始问为何人。媪乃前谢罪,述新安客爱慕之意。妇业堕术中,遂不能舍,相爱逾于夫妇。将一年,新安人赠费已及千金。

一日,结伴欲返,流涕谓妇曰:“别后烦思,乞一物以当会面。”妇开箱检珍珠衫一件,自提领袖,为其人服之。曰:“道路苦热,极生清凉。幸为君里衣,如妾得近体也。”其人珍重而别。相约明年,共载他往。新安人自庆极遇,珠衫未尝去体,顾之辄泪。

是年,为事所梗。明年,复商于粤,旅次适与楚人同馆,相得颇欢,戏道生平隐事。新安人自言“曾于君乡,遇一妇”如此。盖楚人外氏,故客粤中,主人皆外氏旧交,故楚人假外氏姓名作客,新安人无目物色也。楚人内惊,佯不信曰:“亦有证乎?”新安人出珠衣,泣曰:“欢所赠也,君归囊之便,幸作书邮。”楚人辞曰:“仆之中表,不敢得罪。”新安人亦悔失言,收衣谢过。

楚人货尽归家,谓妇曰:“适经汝门,汝母病甚,渴欲见汝。我已觅轿门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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