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千错万错，错在我不该对你心软，我就该直接找你爸。”胡律师现在的确很恨自己。他以为，季洋不和他说，只是因为抹不开面儿，觉得这种事难以启齿。如果他早点找老季了解情况，主动和季洋摊牌，季洋也就不会躲了。

其实季洋根本不是因为这个原因。

季洋就只是因为脑子里空，没什么想法儿、也不想说话。不太想提起那个又被他伤害一次的人。

提起来，他就会害怕，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就会被打乱。

害怕什么呢？

害怕再也见不到林允琛、害怕林允琛恨他嫌弃他、害怕林允琛再也不要他。

所以还是什么都不想比较好，他就愿意这么安安静静地待着。

但是今天胡叔叔提起了他爸……他这才忽然意识到，自己不是一个人，自己还有家、还有生养自己的爸爸妈妈。

他更恨自己了……

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是个破罐子，不怕摔，但却忘了，他摔碎了，有人会心疼。

他怎么能这么残忍地对待爸妈呢？

怎么能这样……

到底是怎么了……怎么稀里糊涂地，就连最基本的人性都忘了？

自从出了事，他的脑子里就一直是空白的，有时候，甚至都不愿意想起自己是谁。就好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方来到天地间，什么都不认得、什么都记不住，就只知道茫然地看，看了也就看了，没什么反应。

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，一切都晚了，他已经稀里糊涂地认了罪。

“只要你肯配合就好，拼了这条老命，我也一定救你出来。”胡律师原本是一肚子的震惊一肚子的埋怨一肚子的怒气，但看到季洋瘦了好几圈儿的身子、毫无血色的脸、还有那双终于有了神态的眼中——自责的眼神，他就除了安抚之外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。

胡律师说完起身，在转身之时，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话：“胡叔叔，对不起，让您失望了，辜负了您的栽培。”

“你是对不起你自己。”胡律师说了这一句，重重一声叹，再没敢回头看他。

“对不起你自己……”季洋呢喃着重复了这一句。

好像在之前的某一时刻，他也听到过这样的话。

是在和爸妈摊牌的时候。

爸哽咽着对他说，“你对得起你自己吗？”

可是，无论是之前，还是现在，他都觉得……对得起啊。

和林允琛在一起很快乐，只要看到林允琛，他就觉得满足。路是他自己选的，他从未后悔过。

所以，他对得起。

他遵从了自己的心，他对得起自己。

可是他对不起爸妈、对不起姥姥、对不起鲲鹏、对不起胡叔叔、对不起宫启恩……也对不起林允琛。

从头到尾，他只对得起他自己。

所以他是个坏人。

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。

已经十三天了，这是林允琛的极限。

就在昨晚，他的局已经布成了。

一早儿，林允琛坐着轮椅去办公室里的卫生间洗漱。清理完毕，换上刘秘书给他带来的干净衣服，又坐着轮椅，回到办公桌旁吃早饭。

刘秘书站在一旁，劝道：“林总，您从五天前出院，就一直住在办公室里，董事长很担心……”

“你去和她说，如果担心，让她当面来和我说，我或许会因体谅他的慈母之心，而暂时放下工作”，林允琛又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，“现在就去。”

刘秘书犹豫了一瞬，便道：“是，林总。”

林允琛慢悠悠地吃过早饭，自己将垃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，把办公桌收拾干净。

一身新西装、梳洗过的整洁面容，舒舒服服地往办公椅上一靠，一点儿也不像个骨折的落魄人儿，依旧是往日里的派头儿。

只是眸光，沉得可怕。

仿佛能冻僵万里日光。

林慧得了刘秘书的传话，虽然知道林允琛一定是有话要和她说，但也觉得，不能再躲下去了。反正季洋那边已经认罪，事情已经算成了一半儿，林允琛再怎么运作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。有她在上面压着，谁敢听她儿子的话？允琛在国内，到底根基未稳啊……

林慧满面春风地来了，还给林允琛带了自己亲手洗的水果。

“吴嫂要洗，让我给按下了，我说我是允琛的妈妈，我洗得甜。”林慧笑道。

“别笑了”，林允琛直接把一份文件扔给她，“免得一会儿没有力气哭。”

“又吓唬妈妈……”林慧笑着接了过来。

原本没把林允琛的挣扎放在眼里，但看着看着，整张脸就垮了……已经垮得不成样儿……
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林慧将文件重重地拍在桌上，指着林允琛，手指颤抖着，“你要毁了惠风？”

“看您的觉悟……想救惠风，可以，拿季洋来跟我换。”林允琛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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