排成一长队的太监把一箱箱的结婚用品抬进美璃小小的院落，虹铃忙得满头大汗，能用得上的处所都堆满了，太监还在源源不断地抬进来。很多小宫女挤在院门口看热烈，一改往日的嘲讽表情，都爱慕地赞叹着，故意放大私语的声音，谄谀似的让美璃的下人们听清，“庆王爷对格格可真好啊！”

美璃倚着高高的枕头半躺在榻上，默默无语地翻动手上的书页，对门外的一切都置若罔闻。永赫送她的杂谈和笑话书现在已积攒了厚厚一摞，陪伴了无数个她不敢进睡的夜晚。

“格格，承毅贝勒来了。”虹铃用手绢擦着汗跑进来，一脸惊奇，一万个没想到承毅贝勒会来看自家格格，他就连给老祖宗请安，也只在春节拜年的时候才会来一次。

美璃也有些意外，坐直的身子，愣了一会儿才起身迎接，承毅已经从外面缓步走进来了。

彼此无言地互看了一眼，承毅轻皱了下眉头，眼睛淡淡地向呆杵在那儿的虹铃扫了一眼，虹铃背脊一凉，立即心领神会地福身退下。承毅贝勒和庆王爷一样，越是面无表情越是让人畏惧。退出门口的时候，虹铃还主动自发地掩上门，总感到承毅贝勒肯来见格格，必定会有很重要的事。

“承毅哥，坐。”美璃亲身为他斟了杯茶，他必定是快马加鞭从围场赶回来的，色彩素淡的长袍上浮了薄薄的灰尘。

承毅在椅子里坐下，却没喝茶，他没有多说什么，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包递给美璃，“拿往。”

美璃出于礼貌地接过，不想让他扫兴才假装好奇地打开，锦帕包的是块发黄的羊皮，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图形，有人物也有八卦，纷纷混乱，似乎是江湖骗子故作神秘的符咒。她无心探究，只是好奇承毅为什么会送她这么块东西。

“这是‘八部八阵’图。”承毅简短地讲解着，“皇上派我找了很久，关系前明宏大宝躲。我两年前找到后……一直留在身边，就是怕皇上降罪下来，我等不到往准噶尔的那天。”他清冷一笑。

美璃拿着羊皮的手激烈一抖，差点拿不住，她听懂他话里的意思，这“八部八阵”图对皇上甚至大清非常重要，重要到承毅可以用它保命。

“皇上明天回銮，你拿这个给他，纵然不能做王妃，也足以成为平妻。”

“承毅哥……”美璃忍住眼泪，她的心里似苦又甜，这世间还有人肯为她这样着想，这恩惠她铭感肺腑，却不能领受。轻轻捧过他的手，把羊皮送还在他手里，“我不能要，你留下吧。”

这是他用以保命的宝物，她不能收下。

“拿往吧。”承毅悠久一笑，又把羊皮塞回她的手里。“如今……我已经不需要了。他……不会杀我了。”

她还想拒尽，被他沉沉地看了一眼，承毅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，“我就要先行领兵到边界驻扎候命，想来……身为兄长也没为你做过什么。你拿往给皇上，他自然明确我的意思，恢复你和硕格格的封号，固然你不是大福晋，但品阶却比她高，以后至少不会受辱于她。”

知道她意气消沉，承毅难得多说了一些，也许此刻她已无心打算未来，但……日子总还是会持续，他苦笑，这不曾为任何人任何事结束流逝的日子，简直残暴。

命运对她一再责难，他能帮她的也只有这么多。

“美璃，就算是为了我一片苦心，你也要按我说的做。”他叹了口吻，美璃的未来……实在靠这份宝躲图于事无补，他能做的……真的只有这么多。

美璃沉默许久，终于点了点头。

夜晚，躺在被里紧握着羊皮宝图，她竟然对未来的岁月布满胆怯，麻痹的心绪被承毅哥的那番话打破了，她……只是侧福晋，小老婆，冷宫里，这样的人她看得多了。风光过的、没风光过的，在被她们的男人丢弃后，都是一样的结局。她们的眼睛，是她刚进冷宫时最畏惧的，一双双都是逝世气沉沉，鬼气森森，她们天天就在做一件事，等逝世。

只有领会过黑暗的人……才会怕黑。

终于，她揣着宝图走在往往皇上正殿的路上，至少她要为自己试一下，至少她不要辜负承毅哥对她的恩惠……她，畏惧。

也许她往的太早，负责打扫的宫女太监刚刚收工，宫宇间一片安静，连鸟儿的叫唱在她听来都如声声哀叹。

走过靖轩住所外，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，但是……几步后她停下了，孤身行路，她的脚步又轻，此处的宫墙仅仅是为了间隔道路格外单薄，她明确地闻声了素莹的声音。

“……靖轩，你就不能娶了我以后再让她进门吗？”素莹几乎卑微地哀求。

“……”靖轩没有答复。

“求求你。”素莹哭泣着，撒娇又乞怜，美璃似乎都看到她柔美的脸梨花带雨的神情，任谁都会怜惜她。

“这对你有什么影响？她只是个侧福晋。”靖轩似乎有些心疼，淡淡地说了一句。

她只是个侧福晋。

美璃僵直地站在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宫道上，她想逃开不听，人却像被重锤钉在原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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