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秋仪之举高了双手，将奏章捧还给天子，说道：“皇上，这达利可汗似乎有些言过实在了。突厥国力最近几年虽有些起色，然而十几年前馒头山一场大胜，打得毗西密精兵强将全军覆没，元气不是那么轻易恢复的。眼下突厥人固然猖狂，却也不过如狂犬吠日一般，朝廷虽不能听之任之，却也不必太放在心上。”

说到这里，秋仪之忙补充了一句：“莫不是皇上要派臣先往北方，协助达利可汗再将毗西密击败一回？臣……”

郑荣却没有作答，自顾自说道：“毗西密跳梁小丑而已，还不配让朕全力对付他。朕想要派你往幽燕道，难道仅是为了这个毗西密吗？你给朕再将这份奏章仔细读读。”

说着，郑荣怕秋仪之漏了几句话，特地半俯下身子，伸出纤长得有些枯瘦的手指，在奏章的字缝之间用力点了点。

秋仪之循着天子指尖的方向，将眼力凑集到那边，只见上面写着：“度儿刚过四岁诞辰，已能纵马驰骋，陛下前几日所赐《四书五经》业已收悉，臣已命蔡文畴先生悉心教导。将来度儿文武双全，方不负皇上厚恩。”

这一句话前言不搭后语，似乎并不重要，又似乎是专门提出此事，秋仪之刚刚浏览之时，只感到有些突兀，因此并没有深究，现在经天子指导出来，品了又品，只是感到更加怀疑。

于是秋仪之问道：“皇上，臣愚钝，这句话是何意思，还请皇上示下。”

郑荣又“哼”了一声，说道：“你自己做下的好事，连自己都忘了吗？‘度儿’便是你同忆然生下的孩子，名字也是朕亲赐的，你同忆然郡主在渤海草原上有个儿子，你现在才知道吗？”

秋仪之听了这话，全部头脑“轰”地一声顿时懵了，浑身高低的气力都仿佛被抽空了，就连这张单薄蝉翼、轻如羽毛的奏章都拿不稳，一着落在地上。

秋仪之确同忆然行过**之事，只是当时两人都年轻，之后秋仪之又到了江南当山阴县令，两人便从此失散了。后来秋仪之到京城时候，也曾探听过忆然的着落，然而都只说是忆然不服中原的水土，身材不适，回北方草原休养往了，从此便更是音讯全无。

秋仪之只不时思念这位渤海国的郡主，愿他健康快活，却没料到她竟为自己生了一个儿子，这样重大的消息，一时让他不敢信任，也不顾什么君臣礼节了，瞪着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天子，问道：“皇上，此事认真吗？”

郑荣斩钉截铁地答道：“这种事情，事关女儿家的名节，哪有开玩笑的道理？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？”

秋仪之听了郑荣这样不容置疑的断定，居然有些喜上心头——毕竟他秋仪之也是二十多岁将近三十岁的年纪了，自己几个哥哥里头，郑鑫郑森已是儿女满堂、郑淼的小秦夫人也给他生了两个女儿，自己虽也同温灵娇多行枕席之欢，却从没有过一儿半女——忆然能给自己生下一个孩子——而且还是男孩——也算是给他秋家留下一柱香火了。

郑荣见秋仪之脸上扬起微笑，显出一丝轻浮自得来，立即斥道：“你这回知道朕的苦心了吧？调你往幽燕，也能时时刻刻同忆然和度儿相聚，替朕戍守北疆的同时，也能享受天伦之乐，岂不是公私和睦，两全其美？”

秋仪之原想着天威难测，本日难逃一劫，却不料天子竟会这样替自己考虑，这就不能不让他感泣涕泣了：“皇上如此安排，臣虽逝世难报，虽逝世难报！”

郑荣听秋仪之终于答应下来，心里兴奋，说道：“那你是答应往幽燕领军了？也正好，忆然虽有了你的孩子，却始终没有明媒正娶。她是郡主，你现在不过是个伯爵兼七品县令。朕看身份上不能低了，朕想着封你个公爵，再加个二品的文官或者武职，也差未几可以匹配渤海郡主了……”

郑荣正安排间，却见秋仪之在地上拜了几拜，说道：“皇上隆恩，臣万逝世难报。然而臣情愿往渤海草原放羊牧马，也不愿吸收这爵位和官位。”

郑荣听了立时一惊，惊问道：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？”

秋仪之将话又重复了一遍，又将天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
半晌，天子郑荣才问道：“怎么？你都有孩子了，还忘不了温灵娇这个邪教妖女？”

诚然，若是单将忆然和温灵娇放在秋仪之眼前比较，他自然是要选择温灵娇的；可忆然那边有了自己的儿子，那秋仪之心中的天平则不可逆转地偏向了忆然郡主这边。

然而就是为了自己这个儿子考虑，秋仪之才执意要退隐民间，坚决不愿带兵当官的——他在幽燕王府这么多年，见过多少兄弟阋墙的惨剧，现在眼看天子年纪已大了、身材又时常不好，他的三个亲儿子又都不是寻常庸碌之辈，一场激烈残暴丝尽不逊色于前代的夺嫡之争，眼见便要拉开帷幕了。

秋仪之一个接触皇家这样密切的人，只要走错一步路、多说半句话，立即就是祸在不测，到时候自己灰飞烟灭还是小事，恐怕同自己相干的朋友支属，也同样是连坐之罪，就连那远在北方草原上的儿子也未必能够幸免于难。

于是秋仪之叩头道：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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