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仪之不屑地扭过火往，说道：“我方才说了那么多，也不知道你指的是那一句话。我这人你也知道，一句真、一句假，你指明了，我才好告诉你是真是假。”

郑谕愣了一愣，心想：这个秋仪之确实刁钻，说出的话也未必必定回往遵守，或许扭头就当耳边风吹了——然而自己若现在能多问一句，或许他这话还有可能认真；若不问，那就必定落空。

因此郑谕脸皮一厚，说道：“大人方才说了，叫我要么留在此处营中，要么返回我军金陵大营。这句话是否认真？”

秋仪之听了一怔，愣了半刻才问道：“我方才果真说过这话？”

郑谕瞪大了眼睛点了点头。

“不会吧？幽燕王二王子是何等样身份之人，我岂能私放？”秋仪之一面说，一面扭头看着林叔冷，问道，“林先生，你做个见证，在下方才确实说过那样的昏话吗？”

林叔冷忽然仰天大笑：“哈哈哈！说过也好，没说过也罢，秋大人不过想使个纵虎回山之计，想放人就尽管放好了，何必这样大费周章？”

秋仪之闻言大惊，说道：“林先生，我们说好了要唱一出双簧，你怎么就漏了馅了？”

林叔冷把玩着手中的湘妃竹扇，看着秋仪之却不说话。

郑谕闻言也是一愣，将林叔冷和秋仪之反重复复打量了好几遍。然而帐篷之中灯火昏暗，从这两人容貌神情之上，实在是看不清这两个足智多谋之士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事情。

三人沉默了半晌，毕竟还是郑谕城府最浅，先沉不住气，怀疑道：“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？什么叫纵虎回山之计？”

秋仪之“哼”地冷笑一声：“什么‘纵虎回山’，分明是‘赶猪进圈’。我也不必瞒你，我且问你，我军攻势进展如何，你心中可否有数？”

郑谕被周密关押看管起来，外边一点消息也不知道，便只能推断地说道：“雄师这几日都在原地驻扎，没有之前那样四处进军，怕是攻势不顺吧？”

“没错。”秋仪之说道，“我军现在已在金陵城下，正同岭南军围困金陵的雄师对峙。岭南军人多势众，营盘又经营日久，十分牢固，故而一时难以取得进展。”

郑谕听自家部队将秋仪之挡住，并且似乎占了上风，心中十分自得，开口道：“既然如此……”

他话才说了半句，便被秋仪之打断道：“你不要说话，听我说完。岭南军大营牢固尚在其次，守将孙浩用兵稳妥扎实，无懈可击。我几次试探攻击，全被他挡了回来……”

郑谕没料到秋仪之居然会将前线战况同自己说了，却不知其中几分是真，几分是假，便又问道：“你跟我说这话作甚？进攻受阻，士气必定低下，你不若将我斩了祭旗，鼓起将士心气，再大举进攻不就完了？”

“若将你斩了，我军士气未必能够提振。敌军必定同仇敌忾，那可就得不偿失了。”说话的是林叔冷。

秋仪之立即接话道：“就是林先生说的这个理。杀了你，对我没有利益。哼！只有将你放回往，让你接替孙浩掌管全军，我才干寻到空档，捉住机会，将岭南军彻底击溃！”

秋仪之这几句话说得尽不客气，又没有丝毫遮蔽，让郑谕听了猝不及防，怔了好半晌，这才说道：“你……你……你这是在小瞧我么？”

秋仪之冷笑道：“你还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吗？你自从领兵同我作战，哪次占过半分便宜？不是我小看你，是你在我眼前本就仿佛孩童一般。像你这样，攻又不利、守也不稳之人，我就算放你回往了，一样可以再抓你第二回，这有什么？说不定十天半月之后，依旧在此帐中，你我依旧在此处说活，你还是你的囚徒，我照样小看你……”

郑谕乃是岭南王的二王子，固然从小不受父王郑贵的待见，却好歹也是王府的掌上明珠，阖府高低人等没有一个不畏惧他、宠着他、惯着他的，何曾被人这样丝尽不留情面地挖苦嘲讽过？

秋仪之这一番话，竟将他说得脸上一阵青、一阵紫，张口结舌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。

秋仪之却似乎越骂越是自得：“你不要做出这副丢人的样子。我好歹也是当今皇上的螟蛉之子，算是他老人家半个儿子。当今皇上本就你岭南王高出不止一筹，他的半个儿子，胜过岭南王全部儿子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！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竟敢辱及家父！”郑谕语气之中已是有些气急败坏。

秋仪之又复笑道：“你这话又说错了。这不是凌辱，不过是客观评价而已。你不要认为岭南王起兵之后，似乎已盘踞大汉半壁山河。实在皇上现在所用的韦护、刘庆等，并非他老人家手下一等一的名将，你们尚且无法克服；就连我这样一个黄口孺子，也能搅得江南不得安定。可别忘了，皇上麾下国内第一名将戴鸾翔尚且未动，在北边监督突厥的老幽燕军主力尚且未动，些精兵良将一旦南下，你们还能有还手之力么？即便能够委曲抵挡住这一波天兵讨伐，岭南王难道不知道，当今圣上自己本就是一位名将，他老人家御驾亲征，岭南王府又用什么兵马来拦阻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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