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仪之一片耻辱之心，朕已知道了，所奏一切照准。然而为人要收敛野性，行事要遵礼循法，不要存了‘天高天子远’的动机，惹出天大的事来，朕亦周全不住，甚务！又，江南道兵力之弱，骇人听闻，区区倭人竟所向披靡，诚可虑也，眼下倭乱已起，朕已令崔楠兼顾平乱事宜，仪之亦不能置身事外，宜召堪供驱驰之人为乡勇御敌，然人数不可超过两百之数，否则有碍定制，勉之。”

秋仪之读完，惊得一屁股坐在座位上，日渐风凉的气象之中，竟已是满头大汗。

林叔冷看到秋仪之表情，知道这封书信之中的内容非同小可，便试探地问道：“大人，皇上给你的书信，能否给林某瞻仰瞻仰呢？”

秋仪之沉思了好半晌，终于缓缓抬起手，将那封把自己吓得不轻的书信，交到林叔冷手中。

林叔冷双手接过，读了一遍又一遍，终于将天子郑荣的书信递还给秋仪之，问道：“大人，皇上这几句话，是什么意思呢？”

“这个……这个……这个……”一向伶牙俐齿的秋仪之居然居然结巴起来，“这个……我……我也不太明确，莫不是……唉……天威难测，难道圣上认为我犯了欺君大罪，就要处分我了？”

说着，一颗豆大的汗水，从秋仪之的鼻尖上淌下，落在桌面上，发出“噗”的声音。

林叔冷却蹙眉道：“大人所说的‘天威难测’四个字，一字不差。然而皇上也是人，一举一动、一言一行，总有条理迹象可循，否则不就成了喜怒无常的暴君了吗？”

秋仪之听林叔冷这么一说，方才紧张的心情顿时一松，问道：“林先生这话有理，是不是已经揣摩到圣意了？”

林叔冷却不说话，从一旁取过折扇，打开之后为秋仪之扇了几下，笑道：“揣测圣意本就是一条大罪，若林某猜错了，皇上问起来，大人抬手轻轻一指林某说：‘就是此人胡乱猜测的’，那林某可就要灰飞烟灭了。”

秋仪之知道林叔冷摆架子、卖关子的老弊病又出来了，忙道：“在下的人品，先生还信不过么？就请先生不要吊我胃口了，看我这一脑门子的汗！”

林叔冷听了“哈哈”大笑，又用扇子替秋仪之扇了几下，说道：“那林某就不讳言了。以林某愚见，皇上这份书信措辞固然严格，然而这份严格背后，并非是对大人的不满。”

他顿了顿，说道：“不信大人请看。皇上这封信，一共两句话。第一句没什么好说的，对大人信任之心溢于言表。第二句话说得固然重，却是以规劝为主，要大人一是‘收敛野性’、二是‘遵礼循法’，均是泛泛而谈。至于那句‘天高天子远’么，则是市井俚语，以皇上这样至尊的身份说出来，也可见圣上同大人情分不同寻常。”

林叔冷想了想又道：“还有，皇上那句‘惹出天大的事来，朕亦周全不住’，语气固然严格，不过从另一面来讲，不就是说只要惹出的事情没有捅破天，那皇上总是能周全的。天高地厚，真要捅破天，又谈何轻易呢？此外，皇上最后那几句话，格外重要，短短几十个字实际上是授予了秋大人兵权。可见在江南道，就算皇上信不过大人，但更加信不过其他官员。林某说得刺耳些，皇上眼下还需要大人在江南道为他做事，就只会敲打敲打大人，不会真的把大人怎么样的！”

秋仪之静静听林叔冷说到这里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进肚子里，将他的话回味了许久，这才说道：“多亏有林先生做我的智囊，否则光凭皇上这几句话，说不定我就要忧惧变态了。”

林叔冷听了，却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：“大人也不要兴奋太早了。皇上能说出这样的话来，实在心坎里已对大人有了猜忌。所谓‘伴君如伴虎’，大人能在功成名就之时，就阔别京城洛阳，到这个‘天高天子远’的明州来做个小小知县，就足见大人思虑长远，这点林某是万分佩服的。”

当初秋仪之在天子郑荣的“讨逆之役”中立下不世之功，天子蓝本许下文武官职不管大小任其选择的承诺，然而秋仪之自夸知道郑荣机密事情太多、为他办的见不得光的事情也太多，一旦天子翻过脸来，自己便是万劫不复之地，因此才执意恳求外放出来当官的。

他的这份心思固然瓷实，却不能同任何人明言——与他最亲近确当今皇上膝下第三子郑淼，都只当他是无意功名罢了；至于从小教他长大的宰相钟离匡，也不过隐隐猜出自己这个学生有回隐山林的意愿而已。

总之，秋仪之心里这些话，就是面对引为知己的林叔冷，也只能闷逝世在自己肚子里，沉默了半晌，终于说道：“总之从今往后，我总要再警惕谨慎些，还请先生能够时时提示……”

他见林叔冷笑着点了点头，便又说道：“好了，时辰也不早了，老船主的病情要紧，我们还是赶紧往宣旨吧！”说着，恭恭敬敬捧起两份文书，就往门外走。

林叔冷见了，也急忙跟了上往。

李直这几日病情反重复复、时好时坏，好时能够下地走上几步路，坏时脚就疼得只能在床上躺着，索性那逝世了的顾二娘的药管用得很，虽不能彻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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