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个战略家，自然知道输赢早已分晓。但是，「那」和「这」完整是两码事。驯服王伊斯坎达尔除了向那个黄金的英灵纵马突进之外，已经别无他法了。

这不是什么达观，也并非失看。布满在他心中的，只有那几欲裂胸而出的兴奋感。

好强。那家伙太强了。那个好汉连全部世界都能一劈两半，无疑是天上天下最强的敌手。

也正因如此，那个男人才是他最后的敌人。

他正是比兴都库什峰更高，比马克兰热沙更热的世间最后一道难关。既然如此，驯服王又有什么理由不往寻衅呢？只要突破这道最后的难关，前方就是世界的尽头了。自己那个远不可及的梦，正在眼前静待实现。

「光荣就在彼方」——正由于无比远远，所以才有寻衅的价值。歌颂霸道，展现霸道，为了在身后支撑着自己的臣下们。

挡住伊斯坎达尔前路的好汉王不慌不忙地看着寻衅者，开释出了财宝库中的宝躲。二十、四十、八十——宝具之群熠熠生辉，星罗棋布地在虚空中散布开来。那刺眼的光芒下，驯服王回想起了往昔曾放眼远看的东方星空。

「啊哈哈哈哈哈哈！！」

驯服王由于欢乐而发抖着，高吼着，与爱马一道奔跑向前。

点点星雨傲然咆吼着渐渐逼近，接连不断、尽不留情地蹂躏着每一寸皮肤。但这点苦楚与疾驰的快感比起来，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。

不可能达到什么「尽头」的——自己心下也曾暗自低沉过。何等笨拙，何等失态。

那梦寐以求的「尽头」正矗立在他的前方。跨越几多山丘，横渡几多河川的终点，如今已近在眼前了。

那就要，跨过往。

从那个敌人上面踏过往。

一步，又一步。只要不断重复这一过程，自己的剑尖必能触到那远不可及的身姿。

刀剑如星群般纷落而至，在那摄人心魄的淫威之下，驯服王的身子忽然一歪。

待他发觉之时，他正在用自己的脚前进着。不知爱马布塞法鲁斯走到了哪里，又倒在了何方。固然很想驻足凭吊一下完成了最后使命的好友，但也正因如此，他才更不能停下脚步。现在每向前迈出一步，都是献给逝者的最好的宴飨。

黄金的宿敌摆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说着些什么。但他没有闻声。就连从耳畔擦过的金刃破风之声，都已经传不进他的耳中了。

他能听到的，只有——声声海涛。

远在天地尽头，拍打着空无一物的海岸，传来这世界终结处海浪的声音。

啊，这样啊。懂得到这一切，他心下释然。

——这胸中的悸动，正是无尽之海的波涛。

「哈哈……啊哈哈哈哈！」

他在岸边无我地奔跑着。飞溅的飞沫让脚尖十分舒服。使脚底遍染鲜红的，或许只是从自己腹部流出的血。但那又怎么样呢？现在，他在梦中看到了海，哪有什么至福更胜于此呢？

从容不迫的好汉王，已经，就在眼前了。再有一步——再向前一步。高举的剑尖就能把那家伙的脑门一分为二了吧。

「喝~~~~~~~！！」

伴随着直冲于际的呼喝之声，凯尔专长剑一挥而下。

那确信成功的尽顶瞬间，本应一闪而逝的刹那，不知为何却像永远定格一般持续着。就像时间本身静止了一般——

不，事实上静止的不是时间，而是他本身。

就在剑锋即将触到敌人的瞬间，驯服王的手脚、肩头、腰间直至剑身都被坚固的锁链束缚住了。

天之锁——好汉王的秘宝中的秘宝，连天之牡牛都无力摆脱的束缚之链。

「——你这家伙……总是拿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……」

没有悔恨，也没有不解。有的只是为山九仞，功亏一篑的自嘲，和染满鲜血的嘴角边那一丝苦笑。

凯尔特剑没能触到对方。有的只是，吉尔伽美什的乖离剑贯穿伊斯坎达尔胸膛的这一事实，和剑身在肺腑间转来转往的感想。真是把怪剑。驯服王如同事不关己一般感言道。

「——从梦中醒来了吗，驯服王？」

「……啊，嗯。是啊……」

这一次，又没能成功。未尽的梦又这样遗憾地结束了。但细细想来，这应当是值得为其赌上一生的，仅有一次的理想才是。

忆往昔，远在小亚细亚时的理想——在这极东之地，再次涌上了心头。伊斯坎达尔细细吟味着布满坎坷的往昔种种，面露微笑。

既然同样的梦能重复两次，那再做一次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了。

也就是说——

差未几该往做下一场千秋大梦了。

「本次远征，也……让我心潮澎湃了一回……」

伊斯坎达尔眯起血雾中愈发含混的眼睛，满足地低吟道。见他一脸心满足足的样子，吉尔伽美什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
「驯服王，我随时吸收你的寻衅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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