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梦云从礼亲王府回到宫中已是下午，虽拖慢了些时间，薛皇后也不曾多说什么，只吩咐了一句让她下次注意便放她回屋往了。

先前出门的路上芍药曾说了不少话，回头这一路却格外沉默寡言。

蒋梦云不认为意，进屋歇息，芍药便照旧牢牢随着，寸步不离。

因着这一趟出门，她明显比之前看得更紧。先前好歹还算记着自己只是个洒扫宫女，即便是贴身监督也会拿着抹布扫帚装装样子。

可此刻她也不知在心里打什么主意，竟连样子都忘了装。

蒋梦云先是坐下倒了杯茶，喝了两口后又起身，将祁王新赠的那幅大梁街景图在里屋的墙上挂好，最后才拿起本来那幅“传家宝”坐到桌前细看。

成果一抬眼，芍药还立在她身边巍然不动，一副要站到天荒地老的样子容貌。

低咳一声，蒋梦云偏过火带着怀疑问她：“你还有事？”

薛皇后既当又立，虽则对她并不信任却也不愿撕破脸皮，因此才派了芍药这么个粗使宫女来当眼睛。

这眼睛平日里装得也还像那么回事，蒋梦云自然乐得配合。

可现下她似乎受了些刺激有点装不下往，她只好主动给对方一点提示。

芍药果然一怔，有些受惊似的“啊”了一声，才连忙摇头道：“没……”

话说了一半便又感到不对，低头看了一眼书桌，下一刻语速都变得比平日里快了些：“就是瞧着这桌子上还有些灰呢，姑娘怎的就将画儿放上往了，奴婢往拿布来给您擦擦吧。”

她说完，明显松了口吻。

蒋梦云嘴角也带了笑，只要还肯装，那便一切好说，她点头应道：“好，那便擦擦。”

芍药很快退下，又很快回来，愣是奋力将本就已一层不染的桌面又狠狠擦了三四遍，这才心满足足地离开，也不知往了哪里。

蒋梦云并不往管，只等屋里彻底清净，才端坐桌前又好好看起那幅宁国京都街景图来。

这场景的确是熟悉。

画面中街边的这家小笼包店她印象深进，由于从前她但凡女扮男装出门，总要往那边买两个试试。

那老板做的包子算是一尽，鲜肉剁碎成馅，又添了蟹肉辅以佐料，味道极鲜美。价格自然也不菲，十个铜钱才干买两个。

她还记得自己头一次往时，还当人家是瞧着她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想敲上一比才卖那么贵，哪里肯吃这个亏，讨价还价说到最后，那老板也不跟她提钱的事了，直接打包送给了她。

后来再往，她已知道了那包子的价格，便再没胡搅蛮缠。

蒋梦云皱了眉头，这画中的少年长相眉清目秀，脸色东风自得……

她猛地站起身来。

快步行到梳妆台前，蒋梦云一把将镜子拿起，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，眉形细长，鼻梁小巧，红唇带笑，看向人时双眸温和似水，仿佛一尊毫无性格的小小的瓷娃娃。

这是现在的她。

可从前的她是什么样的？

下一刻，蒋梦云缓缓收了嘴角那刻意保持的笑脸，微微抬起下颚，双眼带了几分俏皮与锋利，想象着当初第一次与那老板还价之后拿了包子的情况，她“哈”了一声，又刹那呆住。

丢下镜子，她蹿回桌前再看画，那少年并不是旁人，分明就是她自己。

祁王果然早就认识她！

蒋梦云的心绪难得有些混乱，但也不过片刻便又恢复了镇定。少年是她，那画中另外一个人戴面具的人又是谁？

这种打扮的人并不是没有，但也未几，至少蒋梦云活到如今便只见过一个。

那人衣衫褴褛，浑身是伤，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仇家，被人追杀得极惨，与这幅画上衣着鲜明的面具人并不雷同。

若不是他们兄妹刚巧碰到上往帮了忙，恐怕活人都变成逝众人了。

当时为了救他，二哥还随着受了伤，她吓得狠流了好久的泪，成果反倒把大哥二哥唬得不轻，最后就连那被救的蒙面人都慌了神，在旁说了一堆好话。

临分辨时，还特地送了她一只白玉做的小老虎。

玉品成色极好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，雕得也惟妙惟肖，张着嘴作嘶吼状，似乎下一刻便能听到虎啸声。

惋惜后来蒋家灭门，大部分东西都成了灰烬。

她的“传家宝”和大哥留下的琴谱，并几件小东西因躲在隔间的一个小收纳盒里，盒子并不打眼却不惧火焰，这才逃过一劫。

可那只小老虎却没能找到，怕早被朱启朝和严波手下那帮人给搜刮了往。

蒋梦云本来并没有将那人与画中的面具人想到一处，可此刻再看，能送出那样珍贵礼物的人，自然非富即贵，若不是被人追杀，恐怕瞧往应与画中人无异。

祁王曾说他往过宁国国都，所作又是这样一幅画面，难道他是旁观者？

应当不是，蒋梦云想，由于人有本能，唯有亲身经历一件事才有可能念念不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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