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还是这么着地过日子。谁活在世不是一天天地过呢。小岛生活安逸，没有打打杀杀，没有刀光剑影，偶尔坐船去陆集市采购，满载而归，背靠货物，看着海百年，他们说些闲话，俯仰大笑。踏着暮色，岸回家。

仙人的命途无尽，因而人世间的琐碎显得格外珍贵。路遇寒暄，问起往事，鲲脑海中能记得的是和羿肆意漫聊，屋里烛光暗到对方容颜模糊，然而愉悦之情几乎点燃眼眸。

书卷中记载鲲降东海风波，震一方天泽。他不以为意。

东海不是天天咆哮，饭是天天要吃的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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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与羿分别的时候，身须发褪尽，背长出坚硬鱼鳍。他择了半夜，裹着被子偷偷出门，羿堵在后门，抄着手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。

“去哪？”他问。

“回去。”他艰难地从变形的喉管里发出声音。

“回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，”羿侧身让开出门的道，推门道，“何不让我送送你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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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了，”鲲眨眨眼，羿的身影和门模糊为了一道，“万一再也不回来了，我还能记得，最后一刻也与平常无异。”

“是，无异啊，你要出门，我送送你，这与往日有什么分别？”羿猛然转头，加快语速说道。

鲲苦涩地笑了笑，伸手抓紧他的手，温声道：“往日出门，我紧紧跟在你身后。走马观花，觉得万物新奇可爱，六十年来，四季轮番，没有一日不高兴。”

他仰起头，露出一张半龙半人的脸，对着面露惊异的羿，道：“可你看，我们是神，总归不能为了一己私欲，活得像个人。我要为了苍生的变幻而成为常驻东海的门，你也终有一天要为了四海的安宁，牺牲掉自己。”

鲲坚定地看着他：“我不知道当了门还能不能岸，可若我了岸，一定来找你。我们…;…;我们还一同聊天。”

羿眼中泛起泪光，嘴角动了动，扬起来，伸手摸摸他的头：“你这个人…;…;龙…;…;鱼…;…;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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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地色变，红云炽如火烧，间杂紫雷箭射。海边天空低垂，几度没入狂涌的浪涛。

羿坐在海潮碰不到的地方，往嘴里递酒壶，看着衣角翻飞的人影在海里起起伏伏。异象持续了多久，他就喝了多久。

第二天醒来，他身裹着小被子，嗅了嗅，还留着海藻的腥味。他若无其事地带着它回家，往床一丢，也把自己丢在床，看着天花板，喊了声：“鲲。”

抬手触眼，才知泪如泉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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