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 )说起来，天镜和馍馍、君上、阿凌都是一个年代的。然而天镜本人却没啥沧桑感，内心新鲜得还是像一个新科宴被钦点采摘沿途鲜花的少年。

君上却不知他原身鲲，还当他是后辈，洗碗声中和他聊人生。天镜礼貌地点头并目光相接，回去之后仍不知他说了些什么。

无间地狱本没有月色。也许是知晓他今夜必然惆怅，三人联手搞出了满是清辉的一片天。月光倾泻在床头，夜色很是安静，天镜枕着自己的手，看着头顶的素帐，耳边充满了馍馍沉重的呼吸声。

屋子实在太小了，只有两间房。本来房间是这么分配的阿凌和君上分别拥有一间房，馍馍睡大堂的饭桌上。天镜来了之后，房间捉襟见肘，自然是不能和阿凌分床，君上也不喜欢和人共卧一塌，而大堂的饭桌又实在容不下第二人了，馍馍本身就已很高大。

好在馍馍和君上都很随和，君上主动把被褥收拾铺好，去睡了大堂，馍馍则高高兴兴地带着天镜睡进了房间。

夜间，房间与大堂都点着蜡烛，房门都打开着，阿凌说一句话，天镜在另一边也能听到，大家说说笑笑，给天镜四处找寝具，竟令天镜觉得挺温馨的。

拼拼凑凑终于找出一套被褥枕头，馍馍甚至神奇地找到了一件适合天镜的换洗衣物。阿凌跑过来一看，说这是馍馍的朋友给他送的，千百年舍不得穿，来这里以后准备穿了，结果洗完就缩水了。

馍馍把她打出去“半个时辰前你就喊困，我看你一点儿都不困！”

天镜拉住馍馍，连连摆手，窘迫地说“这多不好意思，朋友送你的，怎好穿到我身上？”

馍馍说“你别管他，他人已经死了，要是下无间地狱来寻我算账，我就先跟他算衣服缩水的账。”

君上替天镜笑出声，抄着手倚在房门口，挡着阿凌“你这么一说，天镜兄弟更不敢了。”

馍馍转身，扶着天镜的肩说“有什么不敢的？反正在这里，无天无地，也无规矩，不管是天庭还是凡间的哪一套，在这里都无需理会。”

熄灭灯以后，天镜静静地听着馍馍的呼吸声，想着斫舟、裴旻。

他们本是同一人，他也曾说服过自己接受这个想法。今天躺在这里，当脑海中冒出这两个名字时，他就知道不是这样了。

无论神仙有多少历劫入世。此身一死，就和凡人一样，覆水难收。他必须得承认，和裴旻在一起，不是和斫舟在一起。

他有多想念斫舟，就有多想从未遇见他。他为了自由，做过太多会被算旧账的事，这些后来一一报应到了他身上——斫舟跳了崖，一命换一命。

天镜闭着眼，眼泪沿着眼角，从耳根一直行到脑后。

耳后突然贴来冰凉的手指，轻轻将眼泪揩去。天镜一抖，强装镇定地继续装睡。

馍馍已侧身过来，撑着脑袋打量他，半天说了句“没想到你也是会半夜偷偷流眼泪的人啊。被看到不好意思了吧？”

天镜打了个哈哈“没啊。”

馍馍“那这是什么，你流的汗？”

天镜打算囫囵过去“嗯，这个……啊哈哈哈不早了，早点睡吧……”

馍馍忽然道“唐宁送我这件衣裳，没图我回礼什么，我却把我的半壁江山都赠给了他。没人真正在乎过我什么，他们以为坐拥天下，从不屑这些。其实微不足道的礼物我也很开心的，重要的不是价值，而是那份心意。这些老话我也很爱听。”

天镜仍然闭着眼，却默默挪动身体，侧过身面对着他。

馍馍噗嗤一笑“这是什么，兄弟夜话？像两个小姑娘讲悄悄话。屋子这么小，也不知道那俩人听得听不见，不过也无所谓。”

“唐宁是个凡人，你懂和凡人私会的感受吗？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捏碎穷奇的头颅，到了他面前，我吃一个糖葫芦分三口。唐宁在知道我是魔尊以前，对我很好很好，知道以后，他对我一样好。他和别的凡人不一样。我的属下刚开始一个个防他就像防贼，没过几日就叫起了大嫂。唐宁性格太好了，没有人不喜欢他，谁也不可能对这样的人设防。”

“这件衣裳是用他画的画换的，料子说是用的最好的，催我赶紧换上。我就穿了一次，怕穿多了勾丝，他还不高兴。后来他又送了我好些石头簪子，我又不是女人，戴那老些簪子，他也颇有微词。他过世之后，我却时常后悔没有顺他的意来。可是凡人是这样脆弱的，才几年他就染病故去了，我还没想到怎么治他，第二日他就没了呼吸。我追到地府，他正在过桥，让我等他，说来世还要与我一起。我信了他的邪，他转世成了一根狗尾巴草。我杀到孟婆邸，他们却告诉我，唐宁常年跟在我身边，沾染了太多煞气，不可能再入人道了，平生攒的福缘，也只够做根狗尾巴草。”

“狗尾巴草哪能承载得了人的生魂？唐宁下一世轮回的时候，魂魄残得我快要认不出他了，他零星记得我，朝我笑了笑。我逼着孟婆让他下辈子做人，可魂魄不全的婴儿注定夭折，我又慢慢地补他的魂魄，百世之后，唐宁才得以长命百岁。可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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